【尊殷】双生
“天尊是个大路痴。”
殷侯拿着妖王派他来买的两包盐，看了一眼天边日头，又看一眼似曾相识的街道，脚下步子加快了些。
街边摆摊的就瞧见一个黑衣服的娃娃在这个下午第三次经过自己摊前，出现他这一张胖乎乎脸蛋上的神情凝重得有些可笑，忍不住拿自己摊上的糖画果子逗他:“那孩子，过来我请你吃糖。”
殷侯瞥了他一眼，不，准确来说是瞪了他一眼，抱着那两包盐飞快地跑掉了。
卖糖画的大爷叫他这一眼吓了一跳，倒吸口凉气:“这孩子怎么……”话没说完，旁边卖菜的拍他一下，笑话他怕不是叫人家孩子当成拍花子的了。大爷骚骚头，心说你是没看见，那孩子的眼神齁那么吓人，不过转念一想，娃娃长这么漂亮，出门前家里想必千叮咛万嘱咐，防外人防得紧，也就释然。
殷侯跑出一段路，回头看看没人像妖王说的那样追上来要抓他，也就缓下来，望着近在眼前的巍峨雪山，和不确定到底是不是自己出来时那条的进山道路，犯起嘀咕来。但是眼见着日头西斜，再不走怕是一会要看不见路，一咬牙还是跑了进去。
这一进山才知道坏了事，在外边走错了路，总还有个参照，可以原路返回。雪山里到处白茫茫一片，找不到回百花谷的路不说，连来路也找不到了。
殷侯眼睁睁的看着日升月落，本想着积雪能反射月光，晚上赶路也不是不行，谁知道又赶上个阴天，真真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他正犯愁是摸着黑接着走，还是找个避风的转角坐下来等一晚，眼前就是一个光点晃过。殷侯缓了一缓，才确定那真是个光源而不是自己眼花，那光源越来越近，他终于看清光源后提灯的白衣小孩。
“回家了。”天尊看见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也不知道是找了多久才找到他，隐隐有些放松的气息，“你跟紧我。”
说完这句，亲眼看着殷侯点了头，天尊还是空出只手去拉他，走出两步又从袖子里掏出两块糯米纸包着的核桃糕递给他。
他哪来那么多核桃糕？
殷侯啃着点心侧头看他——反正有人拉着也不用看路，琢磨起天尊好像总能掏出一堆核桃糕这个问题，吃到一半又想起自己怀里揣的两包盐，轻轻捏了下天尊的手:“中午怎么炒的菜？”
天尊想起没有盐的炒青菜和炒肉片，脸色僵了一下。
殷侯吃不下去了，一句抱歉刚要说出口，天尊就挨过来叼走了他手上剩下的半块，口齿不清的抱怨道:“我就说让他自己去买盐，他非要让你去，害我中午没吃饱。”
“说到底就是他懒。”天尊给妖王的行为定了性，又要去咬殷侯手里剩下那块，结果被人主动塞了一嘴。
殷侯冲他认真点了点头:“嗯。”
不远处山头上一男一女瞧着他俩手拉手走远，女的伸手指了指:“这就是你说不通人情，不顾及别人，不会安慰人的徒弟？”
男人瞧了瞧被自己拽来帮忙找人的老朋友余啸嫄，微微一笑:“替别人着想他是不会的，不过推己及人他倒是很擅长。”
“天尊没熟悉味道就睡不安稳。”
天尊撕开信封抽出信纸来，上边是无沙的笔迹，只写了几个字——魔头失控，魔宫不稳，速来。
他想起前几日似乎有天山派弟子同他说过，说魔宫烧杀抢掠杀害无辜，不过这种传言从魔宫成立起便没停过，他也没当回事，没想到这回居然是真的。可是等天尊赶到，却没瞧见什么正邪大战，魔山下一片祥和，除了有几座酒楼正在重建，并没见什么异常。进了魔宫，只见一帮大小魔头集体蹲在门口翘首以盼，看见他来活像看见了救星。无沙冲他摆摆手，示意他别太着急，慢慢的同他讲经过。
原是魔宫一个擅摄魂术的高手练功不慎，走火入魔神志不清，勾得这一大帮人也跟着失控，上街拆了人家几座房子，幸而没出人命就被抓回来了。殷侯废了点功夫把这帮本来就各有心结的魔头安抚好，自己却精神透支了。
无沙讲完，魔头里走出个皮肤苍白，眼下乌青的年轻人，走到天尊面前跪下嗑了个头:“是我的错，祸事因我而起，天尊要打要杀我都毫无怨言。”
天尊探查了下经脉，他居然是真的只二十多岁，却能影响的这一大帮魔头失控，可见是天赋异禀，就是不知道是本来长这样还是练功练的。
“老鬼怎么说，他让你们怎么办？”天尊背着手低头看他们，语气和神情都平静的一塌糊涂。
年轻人没料到他这个态度，怔愣片刻才道:“宫主让我们回去好好歇着。”
天尊眼睛睁大了一点，半晌突然提高了声音骂他们:“那你们还不回去歇着？怎么，等着熬夜熬到再失控让他来救啊？魔宫宫主说话不管用了是不是？”
骂得这一帮魔头做鸟兽散，天尊站直了身子，扭头问无沙:“他人呢？”
无沙也没料到他是这个反应，往殷侯房间方向指了一指，又叫他停步:“你不生气？不打他们一顿？”和尚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冲他挤眼睛，那意思——他们害得殷侯透支哦，现在人还躺屋里没起来哦。
天尊一甩袖子就往山上走:“我管他就够累的了，谁要管他这些手下。”
卧室门一开，早就感受到天尊气息的殷侯坐在床上迎接他，脸色惨白，眼圈乌黑，倒跟那年轻人差不多。
“来了。”他招呼天尊。
“你怎么不睡。”天尊走到床边坐下，伸手去摸他太阳穴，被轻轻往外一推就停手，“反噬？做噩梦了？”
殷侯沉默了一下，扭头想躲开和天尊对视，又被捧着脸动弹不得，只能说实话和他交代:“睡不着，一直能听见惨叫声和哭声。”
“他们几个的噩梦？”
“……整个魔宫的。”殷侯无奈的指了指自己的头，那意思——透支之后敏锐过头了。
天尊看了他一会，伸手指了指自己。殷侯有些好笑的看着他:“我的摄魂术不是一直对你没用吗？”他说完这句，就见天尊冲他张开了手臂:“过来。”
“我又不是小孩子……好好好。”殷侯妥协的换了个姿势，躺进天尊怀里，还寻了个舒服姿势窝好，鼻尖埋进天尊衣褶里，忍不住轻笑一声，“是比床舒服。”
“不是这个，”天尊摇了摇头，按着他的头贴在自己胸前，“你听。”
稳定而有力的心跳声隔着胸腔传入耳中，居然远比脑内的惨叫和哭声来的更清晰，屋里本来扰人的安神香混着天尊身上的味道，终于发挥了它本来的作用。
“小游。”殷侯拉了拉他的袖子。
天尊瞟一眼窗外艳阳天，帮他把眼睛遮上了:“我在，你睡吧。”
“天尊是个金鱼脑子。”
殷兰瓷看到自家爹风尘仆仆跑到红樱寨时着实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开封府查案子又有什么急事找她，结果殷侯说什么事也没有，他是来找东西的。老爷子喜欢藏东西大概是随妖王的，红樱寨上上下下都知道，可是殷侯从天没亮就开始在寨子里转悠，饭都来不及吃，转悠到晚上也不肯停。
亥时将过，殷兰瓷端着碗夜宵堵住了殷侯的脚步，按着他把厨房炖的海鲜粥喝了三碗，终于问出了所有人都想问的那句话:“你是不是忘了那东西放在哪了？”
殷侯望天:“我又不是天尊，我记性好着呢。”他把碗塞回闺女手里:“你快回去睡，我要去睡了。”
“明天再继续找？”殷兰瓷挑眉，“你到底在找什么东西？九娘写信来，说你把魔宫翻了个底朝天，黑水姨的蛇谷叫你折腾的好多蛇都离家出走了。”
殷侯嘟嘟囔囔:“哪有，我都帮她送回去了。”
殷兰瓷还要再问，殷侯就跑回屋睡觉去了。
隔天老头起了个大早，接着昨天没找完的地方，又转悠起来。红樱寨机关不少，要找完确实废点功夫，就在殷侯被殷兰瓷强制拽去吃早饭的功夫，红九娘的信又来了。
这次是写给殷侯的，说天尊在开封待烦了，跑到魔宫去找他，现在奔着红樱寨去了。不过天尊对红樱寨的路估计不咋熟，叫殷侯去接一接他。
殷侯把信揉成一团扔了，起身要接着找去，又被殷兰瓷一把拽住:“你怎么不去接人家？闹别扭了？”
“没有，”殷侯扒拉她的手，“我估计今天就能找完，找到找不到我都回常州，他过几天要是能摸过来，你让他去常州找我。”
“你躲着我干什么？”殷侯话音刚落，天尊就进门了，看起来气得不轻。
殷侯跟他对视片刻，拔腿就往外跑，天尊没反应过来他犯什么神经，叫他跑了。倒是殷兰瓷福至心灵，猛地一拍手，连给天尊见礼都忘了:“他丢了样东西，八成跟你有关系！”
于是红樱寨的丫鬟们观看了一上午的“他逃，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之后，天尊终于在大门口截住了殷侯，气呼呼拽着他往回走:“你跑什么！”
殷侯闷着头不吭声，要平时这样天尊早和他闹了，但是今天不知道他看起来确实不太开心还是怎么回事，天尊也破天荒没闹他，有些不情愿的问他:“我帮你找吧，找到了我不偷看。”
“你自己的东西都不记得放在哪。”殷侯斜了他一眼。
天尊不置可否，想了一会，问他:“那东西重要么？有多重要？”
殷侯眼睁睁看着天尊暴力破解掉他床底下一个早被他自己忘掉的机关，拿出一个略比拳头大一点，红木雕花的盒子来。
“你怎么知道在这？”
“我知道你喜欢把东西藏在什么地方。”天尊把那个盒子举起来左右打量，要不是答应过不偷看，估计早就打开了。
殷侯伸手要抢，就听见天尊“啊”的一声，把那个盒子往怀里护了护:“我想起来这是什么了。”
“不是！”殷侯一把夺过来，扭头就走，天尊追上来和他并肩，笑眯眯看他耳朵一点点变红。
“我说了不是。”殷侯把盒子揣进怀里，“就是盒子一样。”
天尊状似惊讶的睁大了眼:“哦，那你二十一岁，二十二岁，二十三岁，二十四岁我送给你的生辰礼要不要我再帮你找找？”
殷侯把脸绷起来:“我都扔了。”
天尊看了他一会，伸手搂着脖子凑上去亲他，心想刚才也不知道谁说丢了要遗憾一辈子。
“天尊他……”
“喜欢殷侯。”大约是很少面对面用这个称呼，天尊觉得这话说出来居然有点别嘴。
被天尊当着魔宫的一众小孩数了一堆关于路痴，睡觉要人陪，健忘的黑历史，殷侯抱着手臂斜睨着他:“不等我说完？”
天尊指了指夜空:“挺晚的了，该睡觉了。”他故意咬重了“睡 觉”两个字，被殷侯踹了一脚，又一脸无辜表示是殷侯自己想歪。
把一群小孩都赶走，天尊坐到小孩们坐的板凳上，伸手去拽殷侯:“故事得有个结局，你还差一句没说。”
殷侯看起来十分冷漠无情:“殷侯不喜欢天尊。”
天尊瘪了瘪嘴，想说你怎么这样，就听见他接着说:“但是喜欢小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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