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生花
*521我又来发刀了
绝爱症:得病者会渐渐失去对爱人的感情，想不起曾经相爱的感受，也无法再和任何人相爱。得病者死后，尸体上会长出一朵花，一般认为得病者消失的爱情是做了这朵花的养料。
天尊很清楚一件事:殷侯那个人，但凡对他还有一点感情，都不会舍得他这么难过。殷侯不会如此平静的告诉他自己得了绝爱症，不会提出要用摄魂术让他也忘掉这份爱情。
“你的痛苦，我有责任。”殷侯悲悯地看着他，真心实意地劝他忘记，仿佛得了病的是他，是他看不开放不下。
天尊觉得何其荒谬，殷侯突然把他一个人丢在了这段相爱里，又自以为是的慈悲心发作想要补偿他，却只是更清晰地把这份痛苦镌刻进他心里——这何止是不爱，这是不关心、不在乎、不重视。连这最后的“为他着想”也没半分温情在里面，这不是共情到和他感同身受因而希望他不要痛苦，这只不过是殷侯自觉人情上亏欠他，用以消除自己愧疚感的手段。
同时天尊又必须直面另一件事，一直以来他对摄魂术的免疫，只不过是来自殷侯的情感在摄魂术里造就的漏洞，是殷侯对他独一份的偏爱，那偏爱甚至阻碍理智。
而现在，他失去了那份偏爱。
天尊伸手按上殷侯胸口，掌下心跳与往常别无二致，脉搏想来也是如此，这就是绝爱症无药可医的原因——身体并无异状。
“不久之前你还说爱我。”天尊声音干涩，看着殷侯尽量不着痕迹的脱离与他的身体接触，不明白这绝爱症到底如何能让一个人有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我不记得，”殷侯站起身走到一边，避免和天尊对视，“我不记得为什么会说那样的话了，那种心情，我不记得。”
他摇了摇头，屏息凝神片刻，坚定的摇了摇头。
……
殷侯学着记忆里的角度摸上天尊鬓角，被人握住了手贴在脸上，温度和触感都是感受过千百遍的熟悉。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下翻滚不休的烦躁，冲天尊摇了摇头。他想不起来，过去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都历历在目，却极其陌生宛如被强塞了别人的回忆，无法对自己的记忆感同身受。
天尊脸上露出一丝意料之中的悲哀，又努力扯出笑给他看，放松力道任由他如释重负地把手抽回去。
“你一定会想起来的。”天尊后退了一步，退到一个让殷侯相对感到舒服的距离。自从那天摊牌以后，他一直想让殷侯重新想起来爱一个人的滋味，却又碍于殷侯现在对他的态度不敢太过强硬——殷侯向来对大部分人抱有莫名善意，但是绝爱症不仅把他对天尊的爱意消磨殆尽，甚至连对一个陌生人应有的善意也不剩。
会同意陪天尊这样一遍又一遍的尝试，不过是殷侯那没被消除的愧疚感而已。
天尊有时甚至会苦中作乐的想，他从前还没发现殷侯居然这么爱他，爱到即使现在也不曾对他有一点负面的情绪。可就是因为他拥有过这样的爱，他试过了被包容一切明知故犯，现在迫不得已的小心翼翼才显得分外难以接受。
“如果你到最后也没想起来……”天尊提了口气，有些茫然地想，他怎么会想到自己失败，他怎么能想呢。
而殷侯似乎早预料到他会承认这失败:“就帮你也忘掉？”
“……不。”天尊的茫然瞬间消逝，语气坚定起来，“如果你再也不记得爱我是什么感觉……起码我要记得你曾经怎样爱我。”
我来替你记住这份心情，这种感觉，记得你心无旁骛的爱。
他垂下眼的一瞬，殷侯突然觉得心头一跳，伴随而来的是强烈的刺痛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体内呼之欲出，转瞬又消失不见。殷侯摸了摸心口，犹疑着望向对面并没有看他的天尊。
自那日以后，天尊发现，殷侯开始躲他，似乎是终于对这个曾经的爱人厌倦了一般。
西域一去十来天，圣殿山一去半个月，若不是天尊就住在魔宫他大本营里，天尊恐怕他能永远躲出去不见自己。每次回来，也不过停留一两天，见到天尊掉头就走，像见了什么极可怖的东西。天尊本以为他不过是厌烦自己又抹不开面撵自己走，慢慢的就觉出这避之如蛇蝎畏之如狼虎的态度过于反常，下定决心要堵住他问个究竟时却得知殷侯连夜出走了。
天尊最后还是在百花谷找到的他，他瞧见那个黑衣身影抬头望月时，心说这简直是匪夷所思。不过来碰碰运气，都做好了这一趟就算周游天下也要找到殷侯的准备，谁成想这第一站就找到了人，这人还同他说:“我在等你。”
“在魔宫躲着我，怎么又跑到这里来等我？”天尊强压了怒气，虽然觉得殷侯大约以后也不会再配合他去回忆相爱的滋味，但总还有两分期望，想着能有个什么神迹。
“我要死了。”没等天尊反应，殷侯回过头，面上是一种奇异的冷静，即使让旁人来看也能看出他对天尊半点情意也无，可偏偏他同天尊说，“死之前我得告诉你，我是真的很爱你。”
“你胡扯什么？”天尊再听不下去，琢磨这怕不是绝爱症有什么其他症状出现了，伸手就要拽他去瞧瞧大夫。殷侯被他一把攥住了衣袖也不躲不闪，只是站在原地任由天尊一扯之下撕掉了他整条衣袖露出左臂来，天尊一见之下大惊失色——一条手臂已成森森白骨，肩膀处的血肉里生出一支纤细花枝，缠绕在白骨上，穿梭在骨缝里蜿蜒盘旋，在指尖绽放出血红花朵来。
殷侯漠然置之，完全不顾天尊反应，径自讲起这朵花，这朵被他自己都感受不到的爱喂养长大的花。
“尽管我感受不到，可我确实是很爱你，爱到这朵嗜爱而生的花提前绽放。”
“这花只生长在死物上，刚长出的时候，我半只手变成了白骨。”
“即使如此它的生长还没有停止，要不了一个月，我的心脏就要死了。”
殷侯置之身外一般，甚至冲天尊笑了笑:“可我想死体面点。”
天尊终于觉得自己几个月以来被痛苦折磨的麻木的心又感受到了疼，他从未想过，殷侯会死于自己对他的爱，而现在殷侯甚至塞了把刀子在他手里，拜托他让自己死得体面一点。
“你是真的感觉不到你爱我啊。”
天尊摸了摸他的脸，这样亲昵的动作，他们许久未有，以后也不会再有了。
刀锋刺进心口，殷侯坦然赴死的眼神终于有了波澜，比起剧痛，另有一种巨大的欢欣与悲哀混合的东西席卷了他，让他无暇顾及其他。
他想，他该告诉天尊，他想起爱一个人是什么滋味了。
他抬起手臂，也摸了摸天尊的脸。
“对不起啊，小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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